如果生活中的一切都已經混亂的面目全非僵著在心中;
上一趟高山也許可以增加一種信仰的強度:
世界本應該是如此美好。
看似虛渺的枯木林也可能與一片美麗的高山原野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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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阿濤便問我要不要上雪山去玩玩,我邀了小猴子,還有一群騎車的朋友們,從年前講到年後,終於大家一起報名,跟山羚一起上山去了。這是我第一次上高山,不管是配備或是高山症的問題,我都沒有什麼應付的頭緒,頂多是聽聽別人說的或是偶爾看看小猴子丟給我的山難事件,打打預防針。就算已經聽了很多意見,畢竟每個人的體能、感覺不同,上山可能面臨到問題也不盡相同,多聽之外就是盡量帶齊全裝備吧。
記得回家準備打包是星期四,上課很無聊,還想說我來寫遺書好了。可能只是短短的幾個字,就算上山大概真的不會怎麼樣,也許等我多爬幾次大山之後回頭看自己每次寫的紀錄,一定會很有趣,不過懶得寫就是懶得寫,也怕觸霉頭吧,哈。回家以後跟小猴子瘋狂的打包終於在星期五的晚上從新店北宜出發,半夜到了武陵農場準備夜攻七卡。
夜攻七卡其實沒有什麼感覺,就是一片黑漆漆的,跟著一群人一直走,不時有人會說:星星出來了之類的話,不過老實說我在遊覽車上睡的很好,剛睡醒其實懵懵懂懂得就繼續爬到七卡去睡覺了。到七卡已經是五點,兩個小時之後吃早餐,前往雪山東峰,又是不斷的上切,下降上切,沿路的景致慢慢改變,據說有個很陡的地方叫哭坡。當我們見到哭坡的時候,眼前的石頭和旁邊黃澄澄的草就在眼前展開,風吹的很大。有人問領隊說:到底哭坡是爬完會想哭還是看到會想哭?領隊說:都可以。其實哭坡前的觀景台風有點大不宜久留,但是看在前面的坡綿延不絕直上,我還是很認真的吃了許多食物,不過這真是我運動時的大忌,因為擔心然後吃太多就走(騎)不動。還記得我那時緊跟在領隊的後面,領隊則是一直往前走,我試探性的問說:我們要一次爬完哭坡嗎?領隊說:對!要哭就一次哭完。結果走著走著哭坡也走完了。
翻過哭坡之後,我才發現眼前的景致已經不同於以往,在深壑之間的枯木伴隨著裊繞的霧氣,像是站在一個裊無人煙的練功之地,然而雲霧散去陽光照進山谷,那份陰鬱沈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抖擻的生命力,挺拔在高山。也許對於高山經驗豐富的前輩來說,這已經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但是對於第一次上高山的我來說,這樣的雄偉,努力生長向上鑽出的樹木,毫不留情往下一畫的山谷,以及反映在心中的山頭和神奇的陽光,都時時讓我震撼,在山林的面前,能夠有多少對世界的定論?自然永遠不會一樣,自然永遠在變動,有時候會以為自己對人的世界或是人所建構的世界很瞭解,其實千百年來一直有更原始而美麗的方式在生存著。我好愛眼前的景致和自然的原初,希望這些山林鳥樹可以一直生長著。
記得哭坡以後我開始跟兩個會講中文的日本人一起走,那一段路的組織就比較鬆散,但是也可以讓我們自己去欣賞路邊的風景,還記得遠方的山谷之中,有一棵樹在岩壁中以距離岩壁150度往上生長,樹枝上又有一跟樹幹微微的上揚,整棵樹就這麼兩根樹幹,卻是這麼的美麗和堅忍,我跟身旁的日本人說,你看:那好像是從山谷裡探出頭的鳥,前面那個是牠的嘴巴。日本人不知道為什麼嗤嗤的笑著。後來上去雪山東峰,天氣有點陰,雖說這是我第一顆傳說中八易之一的百岳,不過大概也可以肯定我對於計算百岳這件事情沒什麼興趣,不過看小猴子的樣子好像也是很替我高興,畢竟鼓勵我來爬高山的是她。如果沒有她的探路或是鼓勵我可能早就在中級山和郊山對下坡的挫敗之中對爬山意興闌珊了吧。從雪山東峰前往三六九的路程中恍若一場夢,看不到平常熟悉的低海拔樹木,每一棵樹都很有個性,各自的在高山中生長著,相較於一般低中低海拔的樹木,雖然少了許多彎彎曲曲但是感動和新奇卻不曾減少。不知道為什麼腦中突然湧現都市中令人洩氣的種種生態,不管是社會也好政治也罷或是糾纏著人們情感的事情,突然都好像在另外一個世界,而此刻與我共存的是高山中挺拔的樹和陽光下的草原以及山裡面的霧氣。突然之間對腳下土地的喜愛和憐惜突然湧上心頭,原來世界一直有她這麼美麗的一面,不只是一種對自然的喜愛也是一種對自己的憐惜被山林撫慰著。
到了三六九之後已經是下午,我和小猴子開始無止境的煮熱水泡奶茶泡可可,暖胃聊天陪領隊們煮晚餐,變成了一場高山上的下午茶,呆在灶腳感覺一直都不錯,雖然看領隊們炒著很好吃的菜卻不能吃,不過待了一個下午還是先偷吃了幾個小黃瓜和香腸,覺得領隊真的是要樣樣精通的一個神奇角色,還告訴我怎樣可以背六個帳棚上山…我只能說…我並沒有要在高山開帳棚飯店的打算,哈!另外聽說當天從主峰回來的隊伍說積雪很深,大概不太好走。其實大家難得上高山一趟,都會希望可以上主峰,我想領隊們也很清楚也很想帶我們上主峰,但是他們也要對隊員的生命安全負責任,真的是辛苦他們了。還記得回報說8.2k的地方就開始有雪不大好走,峴哥說:阿這邊不是7.1k!言下之意是…我們明天該不會連一公里都無法行進吧!!然後也聽說有一對今天滑雪的時候因為牽起手來上主峰的七個人前面的一個失手結果其他的人全部一起從主峰滾下來,有開放性骨折。看著領隊們在考慮到底要走到哪裡的擔憂表情,真的是覺得辛苦他們了,結果決定隔天原本要兩點半起來夜攻也改成六點起床,當天會有另外兩隊往主峰出發,我們則是最晚上去得一隊。
那天晚上我們可以睡上12個小時,我和小猴子早早就跑去睡覺了,聽領隊說他們還喝酒喝到八點,不過事實也證明我和小猴子太早睡了,十一點就醒了…自己以為已經睡很久了,看身邊呼聲連天的大家,第一次覺得要睡12個小時好像也是個挑戰,而且十一點還是被熱醒的,果然暖暖包真的很有用,然後也證明我衣服帶太多了。結果十二點多在沒有不適狀況下再度醒來,身旁的大姊(約六十左右吧,會叫她大姊是因為她真的是比司吉級的厲害角色)也還沒睡,我正苦思怎麼又醒了呢之際,發現生理期悄悄的來找我了,果然身體是很奇妙的東西,不然血染睡袋真的是很<囧”>的事情,所以我只好請大姊陪我去外面冷呼呼的廁所,三六九的廁所比較像糞坑據日本人說有用什麼藥劑以自然的方式分解糞便,不過在高山上使用糞坑的廁所真的是覺得屁股冷颼颼的感覺….果然人的體溫要保持在那麼一個熱呼呼的水平真是得來不易,後來時在是很苦惱睡不著,隔壁的小猴子也因為鼻塞而翻來覆去,身旁的大姊也是一直沒睡著,我原本想說大概也睡不著了,就跟大姐說大概兩點半霧氣會散去,到時可以叫我起床我們一起去看星星。結果我約兩點多有被大姊翻著塑膠袋的聲音吵醒,可是我超級想睡覺的,後來大姊真的叫我起床….我只記得我做了一件很缺德的事-跟大姐說…對不起…可是我…好想睡覺喔….大姐就自己跑去外面了,隔天聽說也沒有星星,大姐還稍微念了一下說,還要我叫你起床看星星!真的是對不起阿~大姐!!
當天六點匆匆忙忙的起床,往上急切到黑森林,一睡醒就要瘋狂的無氧運動,我覺得心臟好像沒有前一天強健,大概也和生理期有關吧。翻過上切的草原,一進入黑森林又是另外一種景致,這是一個長的很像隨時都會有熊跑出來的地方,不是陰森森但是真的很獨特的景觀。果然前行不到一百公尺,開始滿地冰雪,一開始還起稍微行走,後來只好換上冰爪,跟著押後的領隊漫漫散步。這時隊伍已經分成好幾部分,裝備不夠的身體不佳的到黑森林便先折返,像我們這群帶有簡易冰爪但是又不是健腳級的小鬼在後面慢慢走,前面則有一群健腳級的人往前直衝。沿路看到水鹿的蹄印覺得好可愛~不過在雪地裡行走印象中倒是頭一遭,小時候我媽曾經帶我去日本滑雪,不過我大概也是個死小孩,踩腳下一覺得不對就賴在換冰鞋的門口死都不肯踏出第二步,我媽只好一個人跑去滑雪~把我扔在遊客中心,這次終於自己走上雪地,踩下去得感覺很獨特,穿冰爪走路的感覺也很好玩。我還是很怕滑,但是慢慢的去適應走在每一部都要稍微滑動一下的冰雪之中,玩著登山帳變成滑雪杖其實還蠻好玩得。小猴子則是拿出跟山姐借的高級十二爪冰爪,穿起來真的很麻煩,可是看起來也是真的很穩,某一次往上爬的路程中,多虧小猴子檔在我的後面,不然我又真的不知道要溜到那邊去了,石頭真的不要亂抓,永遠不會知道埋在雪下面的會是一塊岩壁還是一棵石頭,多謝許多山友和王彼得的幫助讓我再度爬了上去…不然第一次墜落就在雪地裡面,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在那之後,有點放不開心去玩,雖然風景真的很美,還是盡量去玩,不過就僅止於欣賞和感嘆吧,不敢像阿芬阿濤他們在雪地裡溜滑梯跑來跑去得。後來我們沿路慢慢走到忘掉哪裡,健腳隊伍已經在9.5k回報說前面路況不明要回撤了。所以這次沒有上去圈谷,不過倒是看大家玩雪玩得不亦樂乎,回撤的路上看小猴子跟領隊聊的很開心,我則是在努力的應付下坡,尤其是雪地的下坡…好恐怖,但其實慢慢走也是會到的,中途停了一陣子吃東西,得到了一個便利商店的稱號…言下之意是我帶太多吃的啦!
回程路上
總之這次整體而言大家對我的背包的評語都是…帶太多了!好啦我會改進的,真是要感謝幫我吃東西幫我打包幫我捲衣服的諸位大德讓我可以最後把我六十公升的大背包背下山。
下山的時候還真的很捨不得,雖然上山才沒多久,可是我總覺得這好像我的畢業旅行,這顆高山對我而言承載了許多難以言說的意義,大概是跟我上山的時間點有關吧,突然之間真的很捨不得這群枯木和這片草原,雪地的奇異和漫長的碎石坡也是。其實畢業旅行也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吧?我總是覺得那麼早畢業旅行,一點畢業的感覺都沒有。而這趟上高山,也許是某段開始也是某段結束,這些事情都像山裡美麗的風景陳列在路邊時而陰鬱時而燦爛。之間還是跟許多人互動,看著每個人的生活,給著我不一樣的感動,相聚的珍惜是蔓延在最後一天,如果我還有力氣就再打一篇對人的感嘆吧。
回台北的隔天準備上學,發現我鐵腿了,就是很酸…酸到走路很慢也使不出殺氣騰騰的趕路步伐,不過就算了,就慢慢上學吧。坐在公車上聽著陳永龍唱的『大武山美麗的媽媽』,突然之間一直哭,對於這塊土地上人太多的仇恨和傷口,在歌詞之間藉由對山林的讚揚撫慰著歷史的傷口,眼淚就一直流。我想如果有什麼原因使我這麼喜歡原住民的音樂,大概是因為他們是最貼近台灣山林的歌聲和情感,也許因為與平地人的格格不入反而被保留了那種質樸的情感,使我想起了日據時期的高一生努力的替部落做些什麼卻因為政局更迭被國民政府不公甚至是殘忍的對待,而今天他的子孫們或是族人們還傳唱著他的歌曲,跟那些漢人們一起分享著音樂。這樣的傳唱和分享並不是因為某種權力運作或是政治手段,而僅僅單純是對於一個逝去的才華的感嘆,突然車窗外新埔站的情景,我想起來了郭英男逝去的聲音,所幸現在還有胡德夫和盧皆興,可以在歌聲中給予我一些力量,因為他們的聲音不斷的迴繞著讓我在都市中有著與山林相接的聯繫。然後可能剛下山情感特別豐富吧…上課講著講著又哭了出來,只能說不難過但是一直都是很感動。這趟上山謝謝好多人的照顧,幫我打包、拿背包、上背包、拉我上去、給我水和暈車藥、幫我照相、煮菜給我們吃、借我衣服頭燈和登山杖…等,以及沿路給予的鼓勵和支持,包括過去得生活著給我的幫助的人們,原本以為看了青春電幻物語在上山可以有很多時間思考,但是結果是想都沒想,畢竟活著和生命就是這樣的無常卻又這樣的美麗,就像走在山徑之間體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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