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沽湖畔的美麗民族（上）

       許多人一聽到瀘沽湖，便會想起湖畔摩梭族人特殊的婚姻，能夠在媒體和學術文章中見到許多報導、採訪和紀錄。摩梭族人不進行嫁娶的活動，而實行走婚制度，傳 統的母系社會，家族權力以祖母為中心，對家族的資源進行統籌和分配，摩梭族人一輩子都不分家，即便婚姻也無法撼動大家族的團結概念，男女雙方所生下的小 孩，由女方家族共同撫養，男方平時則在家族內撫養姊妹的孩子，與祖母和姊妹一同生活。

      常聽的到來自漢人文化或是男性的質疑，比如說男女關係是不是很混亂？怎麼會放著自己小孩不養，去養別人的小孩？這些問題對摩梭族人既不公允，也不需由摩梭 族人回答，但觀光人潮挾帶著優勢的資源湧入，讓許多話變的有口難言，而發問的人能否從問題中多一分反省和學習？也正因為這樣旅行的互動中，時常能感受到兩 邊的經濟與價值觀不對等的張力存在著。

 
▲摩梭族的男孩清晨在湖畔嬉鬧著。


 
▲來瀘沽湖遊玩人文風情和自然景觀是兩大亮點。


舊山路險繞慢行

        天還沒亮，我搭上摩梭司機金科師傅的車，票是青旅民宿的老闆代訂的，我是車上最後一名乘客，本來是坐在最後的一排的中間位置的，但車才剛轉出麗江半小時， 高原反應的反胃症狀，已經讓早餐變得蓄勢待發呼之欲出，只得舉手要求坐在師傅旁的副駕駛座，沿路聊天顛著八到九個小時的山路進瀘沽湖了。
        本來進瀘沽湖走公路只需要四個小時的，但因為這條路正在整修，所以只得走老路進去瀘沽湖，沿路有幾段路況較差之處，很難想像滂陀大雨時該如何前進，還好進出瀘沽湖的這兩日，都沒有遇到大雨。回程搭九人座的車，又比去程十六人座的車快了一個小時左右。

 
▲通往瀘沽湖的老路單趟要七到八小時左右，下大雨通行危險倍增。

台灣高山族也有住海邊

        我心想真是太幸運了，人還沒到瀘沽湖就遇到摩梭族人，卯起來大問特問，但又不願屈就套裝的樣板答案，就這樣七八個小時，我不斷反覆地騷擾金科師傅關於摩梭 族人一些愛情和家族觀念的問題，金科師傅騷擾我關於台灣和大陸關係的問題，我們沿途經過了彝族和漢族的五六個聚落，最後七葷八素也沒力氣再騷擾對方的狀況 下，才到了瀘沽湖。
        雲南每個師傅導遊都會朗朗上口：「全中國少數民族有56族，而雲南的少數民族則佔了26族，因此在這裡漢族是所謂的少數民族。」不只是師傅，車上來自東北 和廣東的乘客也都對台灣的「高山族」很感興趣，好像對人文族群的有興趣的人，就會集中到瀘沽湖來看摩梭人一樣，恰巧也有許多集中在我們車上。我常打趣的說 台灣原住民也有很多住海邊靠捕魚維生的，聽見台灣的卑南族和阿美族也是母系社會時，他們眼裡閃過了一絲興奮。
        扣除兩天車程，前後我一共在瀘沽湖待了兩天三夜，瀘沽湖邊在里格、大洛水等開發較完善的區域路上可以遇見許多各地來開設民宿餐廳的漢人，餐廳又以四川餐館 為多，但當你放慢速度，仍可見到許多在路上行走的摩梭婦女，背著大竹簍在工作的歸途，這些都成為我觀察的對象。

 
▲里格和大洛水為瀘沽湖較早開發的兩處村落，客棧與民宿都很密集，遊人絡繹不絕，圖為俯瞰里格村。


偷偷摸摸談戀愛

        在上車之始，金科就說：「在我的車上不能有摟摟抱抱的行為！」雖然他說是因為活佛開光過會不恭敬，但在後來幾天我聽的講解或是觀察到的是，摩梭族的男男女 女白天都需要各為家族的勞務而服務，也就是白天一個身份，晚上才有機會維繫情（伴）侶這個身份，因此你白天在馬路上閒晃，是看不到談戀愛的摩梭族情侶的， 沒有牽手更遑論擁抱了，摩梭人都在各自的崗位上，不論是販售商品、採集還是務農而忙碌著。
        唯有在晚上的閒暇之餘，伴侶之間才能夠相見。因此在談戀愛的過程中，偷偷摸摸是重要的。在整個族群共同參與的活動之中，有著篝火晚會這樣的傳統，讓平日忙 於工作的年輕男女可以找尋伴侶。如果你在篝火晚會上有認識喜歡的人，那麼摳摳她的手心，若女方有意也回摳兩下，代表你們可以更進一步發展。
        第一次拜訪女方要帶上三樣物品：豬瞟肉、刀和帽子，分別賄賂女方家的狗、砍斷花樓的門栓以及告訴後來的情郎「約會中勿擾」，在感情剛開始的時候，兩人其實 就是相約去湖邊談天、對唱互訴心意，雖然我對這般小清新有點懷疑，但不可否認什麼民族都在前戀愛時期都會有這種小清新的試探時期吧？現在人約在餐廳、酒 吧、KTV，而古時摩梭族人則否。
        接著每次去拜訪女方時，都必須在天黑之後偷偷摸摸拜訪，掛上帽子表示名花有主，在天亮前偷偷離去：在摩梭族的文化中，男方在白天還被人看見在女方屋內睡覺 是會被譏笑的，若女方祖母白天還在家中看見男方，男方是要罰三年勞務的！你是不是開始覺得當摩梭族人很辛苦呢？白天要為家族幹活，晚上還得偷偷摸摸談戀 愛，趁天亮前走小路溜回家去，然後繼續平日的勞務，完全是蠟燭兩頭燒。

 
▲篝火晚會是摩梭族男女認識彼此的好機會。

公主不在花樓上

        如果你腦海中還想像著摩梭女孩如公主般在花樓上等著重追求者前來邀約示好的話，那麼這份圖譜可能要修改一下了：摩梭族的婦女是很辛苦的，母系社會便是由女 性們撐起一個家族的生計和日常所需，男性則是幫手的角色，三天的瀘沽湖之旅，路上背著大捆草的、鑽進向日葵花田找作物的、務農的、商店叫賣的、搖豬槽船 的、燒烤的…全是摩梭族婦女，男人雖然也會有一些到山上撿柴之類的勞務，但是大部分的工作仍然由女性所操持，最後的所得，不論是農作物還是金錢所得全都得 由家族的祖母所分配，也因此在每一個摩梭家族之中，勞務的分配是相當清晰的，沒有閒置的人手和剩餘人口的問題。
        其中一天的午餐，我意外踏進一個摩梭族人家庭所開設的餐廳，在廚房幫忙的全是女性，從十六歲到五十來歲，忙進忙出，唯一見到的男性就在院子裡追著滿地跑不 肯安分吃飯約五歲的小女娃，閃著鬼靈精怪的眼睛四處打探，而這大概快六十歲的男性則一臉慈愛的拿著飯碗和湯匙跟在她後面，期待在小女娃回眸的時候能夠趕快 塞上一兩口，在瀘沽湖這類型的苦差事則是男人在承受的。
                                                                                                                                                                                                            ..............（待續）

走在傳統戀愛與現代愛情的槓桿上（下）

        因為一個人旅行的關係，時常得面對得在大餐廳點一盤菜的過程，女老闆引領我到他們的廚房，問我想吃什麼，我點了一盤土豆絲請老闆隨便幫我配，只要好吃就好 了，廚房一共由四位女性組成，兩位較年輕、兩位較年長：年長的忙著收帳、炒菜和點菜，年輕的女生則忙著出菜、收拾並穿梭於餐廳和廚房之間，兩個年輕的女生 大概就將近二十歲或二十來歲，忙進忙出的過程中眼神沒有交集。

 
▲戀愛與家族都是摩梭族人重視的價值觀。


家族裡的女性身影，祖母與小阿妹

        我吃完飯故意在這家稍微逗留一下，晃進一間賣披肩織品的房間裡，我拿著一件披肩到外面詢問價錢時，一個年輕的阿妹跟了進來，她聽到我從台灣來，眼睛亮了起 來，問我如何能夠自己一個人旅行，過來的路上有什麼樣的風景，彷彿回到了這個年紀女孩子常見到的好奇心，身體斜倚在架子旁放鬆許多，我們比劃了許久我帶走 了一條手織的披肩準備離去，踏出小房間阿妹轉瞬間又恢復幹練沉穩的模樣。

        原來小阿妹是利用暑假的時間回家，來表姊家裡幫忙的，外面的小女孩也是表姊生的，在她的眼裡少了稚氣而是帶著些許成熟一邊跟我介紹家裡的手織披肩。整個廚 房的運作由年長的女性統籌，而招呼通常也由年長的女性寒暄。我想起金科師傅說在一個家族裡面，祖母就是由家中最年長的女性來負擔，比如說最老的祖母離世， 便由次年長的姊妹接替下去，在摩梭人的社會裡面，總能看見女性操持家務辛勞。

       而家裡便完全以祖母的指導為依歸，所以當我還在金科師傅的車上時，我詢問金科師傅，如果家族和家族間起了衝突，通常會怎麼解決？由祖母協調嗎？金科說： 「家族間如果起了衝突，嚴重的話是會征戰和滅族的，儘管共產黨進來後已經禁止了這種行為，但是滅族是慘痛的事情。」也因此有些家族就會是世仇彼此不相往 來。

 
▲祖母象徵著家族秩序的依歸，摩梭族人以尊敬長輩的想法為傲。

家族責任與自由戀愛

        金科繼續說道：「還有一個狀況是彼此不能相互往來的，就是家族的近親，我們的名字的姓氏都會用一個和父親家族有關係的字，所以在交往的時候就必須避開這個家族的女孩子。」這是另一個來自家族的限制。

        隔了兩天，我在草海湖畔遇到小拉姆，她就住在喇嘛寺附近，遇上早起拍照飢腸轆轆回程的我，她的燒烤攤已經備齊，我便在她身旁吃燒烤早餐順便與她聊天，當時 我在車上想握有致高權力的祖母如果和別人起了衝突怎麼辦？他們之所以不分家，是認為外來的家人沒有和祖母及兄弟姊妹們共同成長的生命經驗，也因此怎麼樣都 無法像家人一般的敬愛祖母，但若祖母和外界起了衝突該怎麼辦，所以才會問金科師傅這樣的問題，但更進一步，重視家族但更重視愛情的摩梭族人，如果在家族與 愛情中間必須選擇又該怎辦呢？

 
▲瀘沽湖畔常能見到燒烤的小吃攤，也是摩梭族人的日常生活。-2

 
▲瀘沽湖畔常能見到燒烤的小吃攤，也是摩梭族人的日常生活。

舅舅扮演著重要角色

        我問小拉姆，當妳們選擇情人要給祖母看時，如果祖母不喜歡祖母會干涉嗎？小拉姆想了一下說：「這要看祖母自己的個性，有的祖母會干涉，有的不會。」我問：「如果祖母干涉，那就只能分開了？」小拉姆沒說話點點頭。

        摩梭人在家族的甜蜜負擔下，文化的允許讓她們更加渴望追求自由的戀愛，金科師傅自豪的說：「我們摩梭人談戀愛從不過問對方的過往、對方的家勢甚至於對方的 工作和收入，這跟你們漢人談戀愛很不一樣，因為這些都跟我們談戀愛沒有關係，就算以後生了小孩，我們也能肯定小孩會在女方的家庭被好好地撫養長大，而男人 的責任則是全心地照顧好姊妹的小孩。」就像漢人家庭中的姑姑，摩梭家族的舅舅在家族中擔任非常重要的任務，比如說摩梭女孩人生的第一條銀腰帶便是由舅舅所 送的，象徵著成人；成人之後的花樓也由舅舅所建，有了花樓代表女孩可以談戀愛了，才能夠繼續接下來談戀愛的流程，接待外賓的時候舅舅也具備重要的角色。


 
▲摩梭族人以藏傳佛教為信仰，清晨能夠見到白塔燃起的香煙裊裊。

現代愛情對摩梭男女的挑戰

        承載著家族使命的男女情感，伴隨著家族的使命越重，摩梭族人對自由戀愛的追求也是更加的熱烈，在摩梭族人口裡，談戀愛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因為即便戀愛也無法撼動家族，所以留下最屬於私人的空間便是戀愛的時間了。

        有了下一代的摩梭男女決定要分開，也沒有漢人監護權和財產分配等繁冗的問題，只需要口頭約定好便可以了，因為打從談戀愛的一開始，男女屬於各自的家族，小孩屬於女方的條件都是既定的，也因此在離開時，就是依據各自的條件再開始新的感情。

        也許和其他族群的人結婚，會是摩梭人一條新的出路，比如說嫁進摩梭聚落的漢族姑爺可以不受家族規範，只要能夠認同家裡的祖母，就能住下，而摩梭女子可以時 常見到對方，不必等晚上才能見面。然而現代愛情中許多成分，已經混雜了許多與愛情本身無關的價值成分，伴隨著文化的衝擊，有了太多的扭曲和改變等待摩梭族 人去適應和調整，讓愛情這條道路顯得更加難行，而身為漢人的你我，是否能夠從摩梭人壓抑又嚮往愛情的生活中有所學習，才顯得不虛此行？





 
▲現代愛情多了對物質條件的算計，卻能擁有另一種自由，這些失落與誘惑將是年輕摩梭男女要面對的挑戰之一。